記憶中的吃角子老虎機

我第一次來 Las Vegas 是 2002 年 10 月，和 Guava 一起來美國旅行時。

距今十七年前，那時液晶螢幕還沒有走入尋常百姓家，網路也沒有今天普及，手機更還在智障的階段。

我記得那時一到 Las Vegas，就被每間飯店大廳滿滿的吃角子老虎機給吸引，各式各樣的。每個坐在吃角子老虎機前的賭客，手上都拿一個塑膠杯，用來裝零錢。嘩啦嘩啦的，一把一把的零錢從機器裡掉出來再投進去，好痛快的感覺。

但是前幾年重回 Las Vegas 時，我發現事情全變了樣。

以前的吃角子老虎機，幾乎都是機械式的，它裡面真的有三個或五個滾輪在轉。圖案對到了或連成一條線的時候，就算中獎，銅板就會嘩啦嘩啦地從機器裡掉出來。

上面這張照片是 2002 年拍的，當年的吃角子老虎機大概就是這個樣子。我們拉中了一次，享受了嘩啦嘩啦銅板掉出來的快感。

但是現在的吃餃子老虎機都變成這個樣子：

液晶螢幕現在變得跟不要錢一樣，越做越大片，機器也越來越花俏。一片螢幕不夠就裝兩片，螢幕太大看起來太累就弄成曲面的，還有更浮誇的裸眼 3D 螢幕也用在這些機器上。

當吃角子老虎機已經不再是機械轉輪而是液晶螢幕時，它對我而言就再也沒有樂趣了。

雖然機械滾輪也可以用電子控制的方法操控，但畢竟它還是有東西在轉，某些程度上還是得遵循一些物理定律。而當這一切都變成螢幕上的圖案時，它就是百分之百純軟體了。No more physics，no more fun。

更糟糕的是，這些機器現在都不掉銅板了。

賭場大廳再也聽不到嘩啦嘩啦的掉銅板聲，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樣的電子合成特效音。以前人手一個塑膠杯裝銅板的景象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每個人手上都有張 Player’s Card。對，連吃角子老虎都塑膠貨幣化了。

三年前我第一次重回 Las Vegas 參加 CVPR2016 時，看到這個景象，心裡覺得涼涼的。我好懷念以前那個裝銅板的塑膠杯，每個賭場都會印自己的杯子，各有各的特色，算得上是賭城最好的紀念品。然而再也沒有了。我在 eBay 上還看到有人在賣 “set of vintage slot coin cups”。Vintage？我的青春居然已經變成 vintage 了?!

我跟美國同事說了我發現銅板杯不再的失落，也問他 Las Vegas 的銅板什麼時候消失的。

他聽我提到 slot coin cup，就一臉 “原來我們是同一個年代的人” 的表情，”I know what you are saying! Yes, I missed them as well.” 他說賭場為了要追蹤賭客的行為，收集各種數據，大概十年前就開始讓吃角子老虎機也能用 Player‘s Card。而慢慢地，新的機器就只支援 Player’s Card，不再掉銅板了。

他還告訴我，北邊的 Downtown Las Vegas 一帶有一些賭場還保留了一些老式的機台，Circus Circus 飯店的賭場據說也還有一些支援銅板的機器。

為了尋訪記憶中的吃角子老虎機，我到了 Circus Circus 飯店的賭場。

Circus Circus 真的是間很老很舊的飯店，整個賭場大廳瀰漫著一股老舊的氣味。因為賭場可以抽煙，每間飯店都會有各式各樣對抗煙味的方法。比較新的飯店像威尼斯人或 Pallazo 會用強力的空調換氣來維持賭場的空氣清新，金銀島和 The Mirage 則在賭場放了濃度高得誇張的臭氧來消除煙味。但像 Circus Circus 這麼老又沒有重新裝潢過的飯店，煙味早就吸在地毯、吸在天花板、吸在所有能吸附煙味的地方。即使飯店用了大量的空氣芳香劑，也難以掩蓋那經年累月積存下來的煙味。

終於我在 Circus Circus 賭場的角落找到幾台機器：

“Play real quarters here!”

這機器真的可以吃 quarters，也會掉 quarters。機器旁邊還放著許久未見的銅板杯！

但這銅板杯居然是純白的，什麼印刷都沒有。拿這個銅板杯就是要它上面各賭場的圖案啊，我拿白的回去幹嘛，跟個剉冰杯沒兩樣…

我千辛萬苦找到這裡來，但還是沒能找回記憶中的吃角子老虎機。罷了，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圖騰，就讓那個嘩啦嘩啦的年代留在記憶中吧。

但唯一沒變的就是我老婆。這是 17 年前的照片，你相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