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東暴風雪圍城記 (上)

雖然已經事隔多日，我還是想記述一下被美東最強暴風雪困在芝加哥機場的那段經歷。

時間回到 2019 年 1 月 19 日。我結束了在芝加哥所有的出差行程，準備到紐約轉機回台灣。

前一天晚上，我已經接到美國同事的警告，有個今年冬天美東最強的暴風雪正在接近五大湖區。整個晚上，電視新聞都在播報這個暴風雪的新聞。篇首的照片就是週五晚上從飯店的房間看出去，停車場被白雪覆蓋的樣子。

美國人很有趣，會幫冬季暴風取名字，就像幫颱風取名字一樣。這次的這個 winter storm 名字叫做 Harper。

我查了一下，原來名字是 The Weather Channel 取的，而非來自官方機構 National Weather Service。NWS 甚至不贊同 The Weather Channel 幫 winter storm 取名字，但 TWC 認為 “for ease of communication”，幫 winter storm 取名字還是有必要。

這個暴風在大芝加哥地區最強的時間是週五晚上，因此理論上我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天氣應該已經開始轉好了。

早上八點多，已經有鏟雪車來停車場清了幾條主要的路線，遠方的大街和更遠的 interstate 上看起來車子也川流不息，應該都已經清過了。

當我打開 Google Maps，發現附近的 interstate 全部都是橘色的。

我猜應該是因為鏟雪車還在工作，因此車速比較慢吧。現在是星期六早晨，不太可能會有太多的車子在路上。

最後一個任務

離開芝加哥之前，我還有最後一個任務。

昨天晚上和 Guava 講電話時，告訴她我幫她買了始祖鳥的特價商品，她問我有沒有 GORE-TEX，因為她想要一件有 GORE-TEX 的衣服。但我買的那件特價品是中層，當然不會有 GORE-TEX，於是我決定今天早上再衝一趟 Chicago Premium Outlets Aurora，去幫老婆買一件貨真價實的 GORE-TEX 外套。

我飛紐約的航班是 Delta 的 DL5401，起飛時間是今天傍晚 6:04，因此我覺得我有充裕的時間可以去完成這最後一個任務。

離開飯店時，我還看了一下 Delta App 裡的航班資訊：

看起來會準時飛，我心裡想。由於暴風雪最強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天氣會漸漸轉好，理論上今天這麼晚的航班應該不會被天氣影響。

此時的我，還不知道後面有一場大災難在等著我。

我退了房，拿了行李，走到樓下的停車場。

我得先把埋在雪堆裡的車子挖出來。

在停車場停了一夜，車上大概有將近 10 公分的積雪，我得先把積雪弄掉，才找得到門把。但是用來刮雪的刷子放在車子裡面，我不找到門把把門打開，就拿不到刷子…

反正我最後拿到刷子了，也把車上的積雪掃到可以開車的程度了。

我上了 I-88 往西，來到了 Chicago Premium Outlet。Interstate 已經清得很乾淨，一路走來都沒有積雪，而且他們灑了融雪劑，雖然此時氣溫只有零下十幾度，路上還是濕答答的。

經過一夜的大雪肆虐，我本來以為 outlet 會埋在雪裡，但我到的時候已經鏟得差不多了，不管是停車場還是行人走的區域，都已經清得蠻乾淨了。

我很快地買完東西，準備到 food course 吃午餐時，手機抖了一下，我收到一個簡訊。

我要去紐約的航班 delay 了，比表定的時間晚了兩個小時。

我在 JFK 機場 lay over 的時間只有三個小時左右，這班飛機如果晚了兩個小時，我會接不上午夜左右從 JFK 回台北的華航航班。

於是我打開 Delta 的 app，照著它的建議尋找替代的航班。我搜尋芝加哥 O’Hare 機場飛往紐約 JFK 機場的航班，還好，還有一些選擇。我重新訂了 DL3590，預定下午 3:17 起飛往紐約。

嗯，比原來那班的時間早了將近三個小時，轉機的時間更充裕了，就算再 delay 應該也還接得上。

但由於時間變早了，我覺得我要早點到 O’Hare 機場去，於是我沒有吃午飯就離開了 Premium Outlets，直接驅車前往機場。

就在我開車在 I-88 上往東奔馳時，導航的畫面跳出在 30 秒內接連跳出兩則簡訊：

我重訂的這班 DL3590，先被改到了晚上 9:23，然後沒多久又被改到了傍晚 5:30。我開始覺得不太對勁了。

這時我已經接近機場，準備找地方把車子的油箱加滿，準備還車。

就在我加油加到一半的時候，手機又抖了一下，另一則簡訊進來了。

DL3590 被取消了。

我傻眼。

此時我先跟人在紐約、一路關注我行程的郭姐聯絡，告訴她我的航班被取消了，還不知道今天有沒有辦法到紐約。

從 Delta 的 app 上搜尋，今天已經沒有任何其它航班從芝加哥 O’Hare 機場飛往紐約 JFK 機場了，剛剛 rebooking 時查得到的所有航班統統被取消了。

此時我剛加完油，呆坐在車子裡，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看了 Delta app 中的資訊，下一班能去 JFK 的航班是明天早上。我思考著，到底要不要直接去找地方住，等明天早上再飛，還是現在先殺去機場，看看有沒有其它讓我今天飛去紐約的方法呢？

我覺得今天能飛的希望不大，於是我先打電話給華航，把紐約飛台北的位子從今天晚上改到明天晚上。

但我在加油站發呆了半晌之後，還是覺得我應該要去機場碰碰運氣。此時已經下午兩點了。

於是我到了機場，還了車，再坐上 rental car center 的 shuttle bus，直奔 Delta 的櫃檯。

Rental car return 的區域因為輪胎帶進來的雪而弄得濕答答的，因為氣溫仍低，還帶著碎冰。

我跟櫃檯的地勤人員說明了來意。我告訴他我要去紐約，但是原來的航班跟 rebook 的航班都被取消了，我問他今天還有沒有辦法送我到紐約。我告訴他我有午夜左右的國際航班要銜接，只要能讓我在晚上十點之前到 JFK 機場，應該都可以。

他查了查電腦，告訴我，今天所有 ORD-JFK 的航班都取消了。

沒有意外，跟我在 Delta app 上看到的資訊一樣。

“But…“

此時他說了一個 but，我聽到這個 but 心臟都快要掉出來了。

“But I can find you a flight to La Guardia airport. It should arrive around 9pm and you can take a taxi from La Guardia to JFK, which takes less than 30mins at that time. You could probably make it.”

對耶，我怎麼沒想到紐約還有一個 La Guardia 機場？他幫我找了一班從芝加哥飛到紐約 La Guardia 機場的航班 DL3806，大概九點左右到 La Guardia。我再從 La Guardia 坐計程車到 JFK 就好了。

果然親自殺來機場還是有用的，我心想。

我拿了登機證，辦好托運行李，心情突然輕鬆了起來。如果沒有其它意外，我還是可以搭上午夜起飛的華航，明天早上回到台灣。

於是我又打電話給華航，請他們再幫我把飛台北的機位改回今天晚上。

通過安檢之後，我進到 O’Hare 機場的管制區，到了 Delta 的 SkyTeam lounge。在 lounge 裡面，我看了一下顯示航班資訊的螢幕。

Delta 今天總共有四班飛往紐約的航班，兩班飛往 JFK 的都取消了 (就是我原來的航班和 rebook 的航班)，飛 LGA 的取消了一班，還有一班就是我等一下要搭的。我心裡暗暗祈禱，拜託不要再有任何插錯了，現在外面雪也停了、風也小了，跑道異常地忙碌，看不出來有什麼飛機不能飛的理由。

看著窗外被大雪肆虐過的停機坪，天空中的雲層仍然很厚，但雪已經停了。此時室外的氣溫大概只有零下八、九度左右，因此即使經過反覆輾壓，很多積雪仍然不會融化，這個停機坪作業區看起來就是濕濕、髒髒、亂亂的樣子。但看著飛機一架一架的除冰、後推、起飛，我的心似乎也離家越來越近了。

眼前一架 United 的 ERJ 小飛機正在做起飛前的除冰，工作車輛正在往機翼上噴灑加熱過的防凍劑，在機身上留下綠色的痕跡。

Delta 的 lounge 有供應美味的 Michelob Ultra 啤酒，這是 Budweiser 旗下的品牌，是種很淡的低碳水化合物啤酒。我陪著 chicken noodle soup 一起吃，很療癒。

人生總是充滿了意外

對，人生總是充滿了意外。就在我在 lounge 裡小口啜飲著啤酒，等待著 DL3806 到來的時候，手機抖了一下。就在此時，lounge 裡好幾個人也都同時拿起手機來看。“Shit!” “Damn!” 各種髒話聲此起彼落。

Delta 的 app 發來一個推播，“Your flight has been cancelled.”

今天最後一班可以飛往紐約的 DL3806 也被取消了。而且看起來 lounge 裡的苦主還不少，我並不孤單。

我再度到 lounge 裡的票務櫃檯，請地勤人員幫我想辦法。我知道今天是不可能到紐約了，我就直接問明天早上有沒有飛機去紐約。很不幸地，明天早上去紐約的飛機都已經訂滿了，很顯然大部分今天被取消的人都已經 rebook 明天的位子。

地勤在電腦上搞了很久，告訴我，他能幫我弄到最好的航線，就是明天早上 6 點起飛到亞特蘭大的飛機，在亞特蘭大 layover 兩個小時後再搭另一班從亞特蘭大去紐約，大概下午一點可以到。

我聽到這個行程都傻了，從芝加哥到紐約要花上七個小時含轉機？但他一再強調這是目前能送我去紐約的唯一方法，我也只能摸摸鼻子接受。

我心裡盤算著，如果六點要起飛，我大概五點就要到機場，那麼四點就得起床。我還是先去找地方住好了。我問了地勤，我已經 check-in 的行李怎麼辦？他告訴我，被取消的班機，行李會出現在幾號行李轉盤上，我可以直接過去領行李。

我帶著從天堂跌倒谷底的心情，離開 lounge，在芝加哥機場 terminal 2 的長廊上往外走。看著兩邊商店來來往往的人潮，心裡卻有說不出的苦。

我走出管制區，來到 arrival 的行李轉盤，遠遠就看到我的行李已經孤伶伶地放在轉盤旁邊的地上等我。我拿了行李，盤算著該怎麼找地方住。

征戰江湖這麼多年，我知道要在機場旁邊臨時找地方住不是什麼難事，而且現在各種訂房的 app 這麼發達，彈指之間就能搞定一切。

我沿著機場的指標往 shuttle bus 接送的區域移動。我知道這些機場旁邊的飯店都會有 shuttle bus 往返機場，我只要到了那邊就等於到了飯店。走過一個長長的地下道，還經過了機場的 Hilton 飯店。我隨手查了一下價錢，哇噻，一個晚上要一千塊美金。雖然我真的進去住公司也是會買單，但我還沒沮喪到想這樣花錢的程度，因此我繼續往前走到 shuttle bus 的接送區域。

一到那邊，果然有各式各樣的飯店 shuttle bus 來來往往地在接送客人。我隨便找了一輛看起來是飯店的 shuttle bus 跳上去，上了車後看清楚這是 The Rose Chicago, Tapestry Collection by Hilton 的 shuttle bus 後，拿出手機，打開 hotels.com 的 app，直接訂了今晚的房間，一百七十塊美金。

車子很快就到了飯店，而我的訂房資訊也在我抵達之前就已經傳送到飯店的櫃檯。很快地 check-in 之後，我先打電話和老婆保平安，告訴她我確定要晚一天回台北了。接著我再打電話給華航，又一次地把 CI11 紐約-台北的機位延後到明天。

我想吃點東西，但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出門了。我到了飯店樓下的 bar，點了一個大漢堡和一杯 Zero。菜單上有個小菜引起了我的注意，它寫著 “fried chicked skin”。炸雞皮？炸雞皮？真的是炸雞皮嗎？我沒想到在美國的菜單上居然會出現金龍鹽酥雞才會有的品項。於是我又來了一份 fried chicked skin，一起打包帶回房間慢慢享用。

折騰了一整天，我已經很累了，再加上明天要四點起床、五點到機場去趕飛往亞特蘭大轉機的飛機，我應該要早點睡。

於是吃完東西、盥洗完後，我就躺在床上，等待明天的到來。

就在我躺下後不久，手機又抖了一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