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里蘭卡遊記 番外篇 漫長的回家路 之一
從斯里蘭卡往香港的國泰班機 CX610 是半夜 12:25 起飛，表訂 8:20 抵達香港國際機場。一路上的航程還算平穩，大部分的人在飛機上用完餐後，都慢慢進入夢鄉。
一覺醒來，天色已大亮，看看航程指示，我們已經接近香港機場，應該要準備降落了。
但昨天要上飛機前，我看了美軍聯合颱風警報中心 JTWC 發布的帕卡颱風動態。根據預測，帕卡颱風最接近香港的時間就是早上八點左右。
我們真的有辦法降落香港機場嗎？
這是 JTWC 的颱風動態圖，圖上的時間格林威治時間，又叫作 Zulu time (所以時間後面有個 Z)，香港當地時間要加 8 小時。27 號早上格林威治時間 00 點，也就是香港時間早上8 點，帕卡颱風就在香港的正南方，大概不到兩百公里的海面上 (緯度一度大概是 110 公里，所以圖上一個格子大概是 550 公里)，而且它正處於顛峰強度，平均風速 65 節，陣風 80 節。80 節的風速是什麼概念呢 ? 換算成時速大概是 148km/h，約莫是 13 級風。
此時我們離香港機場大概還有兩百多公里，飛行高度還在將近四萬英尺左右。一般在這樣的巡航高度，由於已經進入平流層，不太看得到什麼明顯的天氣現象。但今天透過飛機的窗外往外看時，卻可以看到劇烈的對流正在發展，表示我們已經進到颱風的對流雲系附近。颱風的對流發展旺盛時，雲頂高度甚至可以超過五萬英尺。
就在我感覺飛機開始降高度時，機長突然做了一個向右的 180 度大轉彎。我心想慘了，該不會要開始跑操場盤旋了吧。
民航機在空中等待降落或航管進一步指示時，通常會在一個固定的空層繞圈圈，而繞圈圈的軌跡像是一個操場跑道的形狀，因此盤旋等待常被稱為 “跑操場”。我曾經在颱風天飛馬尼拉時，在空中繞過兩三個小時的操場，只為了等待機場的天氣狀況轉好，尋找可以降落的空檔。
但就在我們還沒有進入下一個右轉的回頭航線時，機長突然又做了一個向左 180 度的迴轉，同時，飛航指示的 time to destination 突然從剩下十幾分鐘變成一個多小時。原訂降落時間 8:20am 也變成了 10:16am。
我知道機長重設了飛航電腦的目的地，也就是說，我們不會飛往香港機場了。
果然，幾分鐘後，機長就對我們廣播說，現在香港機場的天氣非常惡劣，飛機完全無法起降，因此航管指示我們轉降至其它機場。我們剛獲得菲律賓克拉克國際機場的許可，即將飛往那邊。
我心想事情不妙，通常會轉降就代表原來的機場狀況一時三刻沒辦法解決，航機沒辦法靠著在空中盤旋等到可以降落的時間。一旦轉降，就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再度起飛回到香港機場。
從香港附近的空域飛往菲律賓北部大概需要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由於我們離颱風越來越遠，一路上天氣的狀況其實還不錯。但就在我們快到克拉克國際機場時，機長又廣播說，由於轉降的航班太多，克拉克國際機場已經無法容納更多的飛機，因此我們要飛往更南邊的馬尼拉國際機場。
我之前因為工作的關係，常跑馬尼拉，因此對馬尼拉的 Ninoy Aquino 國際機場非常熟悉，而且我非常討厭這個機場，不只設備老舊、效率低落，而且偶爾還會遇到海關或警衛人員索賄的狀況。前幾天我才在 Facebook 上跟好友阿國講說馬尼拉機場 T1 是我最討厭的機場，沒有之一，沒想到今天就來到這裡了。
沒多久後，飛機開始降高度，我已經可以從窗外看到菲律賓的地景。其實是種蠻熟悉的感覺。
然後，我們就降落在馬尼拉國際機場的跑道上了。
馬尼拉的天氣非常好，豔陽高照，機上螢幕顯示機外氣溫是 35℃。此時的香港機場應該像地獄一樣吧… 我心想。
我們降落離開跑道後，就一路滑行，途中經過一棟很眼熟的建築物，這就是馬尼拉國際機場的 terminal 1。馬尼拉國際機場共有四個 terminal，但因為華航在 terminal 1 進出，我只去過這棟老舊的 terminal 1。更扯的是，這四個 terminal 之間在機場內沒有任何交通方式連接，要在 terminal 之間移動的唯一方法就是離開機場，加入機場附近如地獄般的車陣，再進入另一個 terminal。
我以前的美國同事曾經在這裡跨 terminal 轉機過，他只跟我說了一個字: “nightmare”。我以前常住的馬尼拉 Marriott Hotel 就在機場旁邊、terminal 3 出口正對面，但每次我從 terminal 1 出來後，大概要在車陣中塞上一個半小時才到得了飯店。以前的美國同事都覺得這是 “magic”: 明明飯店就在眼前看得到的地方，但車子就是怎麼繞也到不了。
我們一直滑、一直滑，經過了 terminal 1 前面，機長絲毫沒有要靠近 terminal 的意思，最後來到了馬尼拉機場一個我從來沒到過的角落。
這裡是一個 off-terminal 停機坪，沒有空橋、不連接 terminal。機長在這裡關引擎了。
回來之後我從 Google Maps 的空照圖上看，我們停機的地方是 terminal 1 西南側的貨運停機坪，這裡可以停五架飛機，平常應該都是貨機，但今天這邊停滿了國泰的飛機。從飛機左側的窗戶看出去，旁邊至少還有另外兩架國泰的飛機也停在這裡，應該也是轉降。國泰飛馬尼拉用的是 terminal 3，他們的飛機平常不會出現在這個角落。
飛機停好之後，機長就開始廣播，告訴大家因為香港機場的天氣非常惡劣，我們暫時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重新起飛回香港，因此要請大家稍安勿燥，待在飛機上等。
什麼 ?! 不能下飛機 ? 我們要在飛機上等 ?
聽到要在飛機上等，大家雖然都很失望，但畢竟這是不可抗力的天災，我們也只能接受。
此時，我打開手機的通訊功能，斯里蘭卡 Dialog 電信的 SIM 卡還在手機裡，沒想到它居然可以 camp 上馬尼拉的網路。雖然裡面還有一些餘額，但不知為什麼，簡訊發不出去，電話也沒辦法撥。我先從陪我闖蕩江湖十幾年的浪跡天涯證件包中找出幾年前來菲律賓出差時買的 Globe 電信 prepaid SIM，換上，但很可惜因為太久沒來菲律賓了，它已經過期 camp 不上網路了。我當機立斷裝上中華電信的 SIM 卡，發了簡訊開通一天 399 元的亞洲國際上網漫遊服務，開始跟外界聯繫。
第一件事當然是先跟親愛的老婆報告這轉降的慘劇，不過她有用 FlightRadar 一路看我這班飛機的動態，因此也知道我沒去成香港，來到了馬尼拉。
空姐開始發放小點心，也倒了一些飲料給大家喝。
我們落地的時候大概是 10:30am，現在已經接近中午了。窗外陽光耀眼，機艙內的氣溫也開始升高。停機之後並沒有看到電源車過來，我們這架 A333 就靠著自己的 APU 供電，支撐著虛弱的空調，勉力對抗熱帶國家秋天正午的太陽。
到了吃飯時間，但機上已經沒有額外的備餐。空姐告訴我們馬尼拉的地勤正在想辦法幫我們弄食物，但地面上有一大堆轉降的飛機，短時間之內可能不容易弄到吃的東西。
雖然沒東西吃，但為了對抗機艙內燜熱難耐的氣溫，我倒是喝了不少啤酒。自己走到最後面的 galley，飲料自己拿，啤酒無限暢飲，只是越來越不夠冰就是了。
1:00pm 左右，機長廣播，告訴我們因為這班的組員已經超時了，沒辦法帶我們回香港，必需等到公司調來新的組員後才能再度起飛。但因為香港機場目前關閉中，飛機無法起飛，因此組員也飛不出來，暫時沒辦法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起飛。
聽完這廣播，我不止失望，心都涼了。
我已經快要把飛機上想看的電影都看完了，連金城武跟周冬雨演的那部芭樂片 “喜歡你” 都看了。
由於航空公司會報飛航計劃給目的地機場，在這種資訊不足的狀況下，香港機場的離到時間表可能會透露一些資訊。於是我上了香港機場的官網去查我們這班 CX610 的預計抵達時間:
這一看真是心都碎了，國泰報給香港機場的 ETA 是 10:15pm。現在大概才下午兩點，我們還要 10 個小時才會回到香港機場 ?!
這是我座位的視野。從降落後我已經在這狹小的位子上待了超過五個小時，不知道還要待多久。
下午四點左右，也就是降落後大概六個小時，我從窗外看到了 catering truck 靠過來。
意思就是說，我們有東西吃了。
但累斃了的空姐們推著餐車，從前面開始發午餐 (?)，發到我的前一排就沒了。而我後面那一區，則是從我後面兩排開始發，因此連我坐的這一排總共有兩排的人沒東西吃。
數量不夠。
我又多等了大概一個小時，才在五點左右吃到今天的第一餐。長這樣:
不要懷疑，就是這樣。我等了將近七個小時，吃到的第一餐，就是這樣。沒有配菜、沒有其它東西，就只有一盒白飯澆上一些燴肉。而且還是涼的。
雖然我知道飛機餐的難吃是沒有極限的，但今天還真是讓我開了眼界。
我們從上午降落，熬過了炙熱的中午，現在已經夕陽西下，眼看著就要天黑。
我窩在狹小的座位上，睡睡醒醒，隨意轉著機上的電影，又不時上 Facebook 和 LINE 發一些垃圾話，再去 galley 和組員打屁。就這樣，邁入了第八個鐘頭。
機長雖然一兩個小時就會跟我們廣播一次，但內容卻沒有什麼進展。他也說過他們曾嘗試和馬尼拉移民局的官員交涉，想要讓大家下飛機到 terminal 裡去休息，但不被允許。以我對馬尼拉機場的了解，這不會令人太意外。
大概六點左右，機長廣播告訴我們，有一組組員從香港飛過來了，但是由於地面上有太多架轉降的飛機都需要組員，因此還沒辦法確定我們能不能被優先安排到替換的組員，請大家再等一下。
此時天色已暗，我看著這個窗景從日正當中到夕陽西下，心裡想著回家的路不知道還有多遠。
大概六點半左右，我們看到好幾位穿著制服的組員拉著行李箱從前面走進機艙，大家一陣歡呼，因為這顯然是替換的組員到了。
剛剛還和原來的組員聊天時聊到，由於我們這班飛機的人沒有下機，再加上機上的空位剛好夠原來的組員坐著跟我們一起回去，因此起飛準備的時間比較短，比較容易優先爭取到替換的組員。
果然，新的組員一上飛機，沒多久後就聽到新的機長廣播，我們即將開始安全檢查，準備起飛。
組員以非常快的速度完成了所有的檢查，好像怕晚了就走不了一樣。機長也發動了引擎，沒多久就開始後推。開始後推時，大家又一陣歡呼。困在馬尼拉機場地面的機艙中九個小時，我們終於要再度起飛了。
就在我們飛機調頭，準備進入滑行道時，我看到了跟我們一起停在 off-terminal 停機坪的另一架國泰航空飛機。他們還走不了。
我們在南滑行道滑行要往主跑道去時，我看到了一個很熟悉的牌子。我以前如果冬天搭 CI704 回台北的話，在起飛前也常看到這個 “Welcome to The Philippines” 的牌子。好諷刺啊，連下飛機都不讓我們下，還說什麼 welcome 呢 ?
不管怎麼樣，我們終於結束在馬尼拉機場的僵局，繼續啟程前往下一個目的地了。
但我們原來是預定 8:25am 降落香場機場，並轉搭 10:25am 的 CX494 回台北，現在整整延遲超過 12 個小時，而且 CX494 應該也沒飛，到了香港機場之後還得想辦法弄到機位飛回台北。
在香港機場，還有另一場硬仗在等我們…
最後附上 FlightRadar 24 記錄下來的當天 CX610 航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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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里蘭卡遊記 Day 1: Negombo 遊河 Day 2: 驚奇連連的早晨 Day 2: 令人腳軟的獅子岩 Day 3: Heritance Kandalama 生態飯店 Day 4: 古都 Kandy 的清晨 Day 5: Nuwara-Eliya 探秘及亞拉國家公園 Day 6: 沒什麼鳥的 Kataragama 及南部沿海 Day 7: 完全沒鳥的 Ahungalla 番外篇 漫長的回家路 之一 番外篇 漫長的回家路 之二
所以之二是下集嗎? 敲碗~